围垦地区的土壤是由钱塘江泥沙淤积而成,盐分重,太阳一晒就白,大风一吹就飞,被称为“香灰土”。因为“香灰土”的存在,新围垦的村落里出现了新盐民,每日刮泥、挑泥、沥卤,以晒盐为生。
与世世代代生活在钱塘江边晒盐的传统盐民不同,新盐民是从农民身份半路出家,学习晒盐,晒了10年左右,土壤盐分转淡,只好再回归到农民身份。10年晒盐路,对于他们来说,就像钱塘江里的一次潮汐,来也匆匆,去也匆匆,只留下浸透潮汐咸味的泥土沉淀于江边。陈永告就是这么一位新盐民。
31岁时移民到围垦,当起了盐民
陈永告成为新盐民是在1971年,他31岁的时候。那年的7月1日,他从老家头蓬仓北村移民到围垦的东升盐场。和他一同迁到那里的,还有来自“内地”的近260户人家,共800多口人。
那是一片连村落都还没有成形的土地,那里的海拔比临近地区低70厘米至80厘米左右,凹地带来的影响,一是易被水淹,二是易成为盐碱地。从钱塘江里围出来的土地本身就含有盐分,经过雨水或人工的浇灌,周围高地里的盐分都向中间汇集,形成一片“太阳一晒就白”的天然盐场。
陈永告他们这群移民当中,大多是普通农民,只有少数几人知道晒盐方法,他们便指导大家做出刮泥的拖刀,拖刀上系着绳子,绳子顶端还拴着木棍。每当太阳升起,这些新盐民就面向拖刀,两只手握着木棍,拉住绳子倒着行走,将土地最表面的一层咸泥刮起来。这些咸泥都被运到附近堆成一个圆堆,拍实,中间凹陷,盐民们把水倒入凹陷处,再从土堆下方将滴出来的含有盐分的卤水倒进晒盐板里。晒盐板是木制的,模样很像一张单人床的床板,与床板不同的是,它严丝合缝,不会让卤水漏出。盛有卤水的盐板被阳光暴晒,逐渐结晶出盐民想要的白色的盐。
陈永告说,刚开始做盐民,他什么也不懂,只能听从指挥,做些刮泥、挑担这类单纯的体力活,慢慢干熟了之后,他才开始接触需要经验和技术的环节。
13号台风来袭,让人记忆犹新
对于盐民来说,越大的太阳,越晒的天气,越适合晒盐,而小小的风雨,就足以让盐民的辛苦白费。夏季天气变化快,刚刚还热气蒸腾,转眼就电闪雷鸣,这时,盐民们必须冒雨,赶紧将晒好的盐归仓,把正在晒卤水的盐板收拢。
与传统盐民不同,陈永告他们这些新盐民有大堤护卫,不用担心潮水和坍江,最担心的就是风雨。让他最记忆犹新的,是1974年的13号台风来袭,那次台风来得持续而猛烈:这年的8月20日3时半,钱塘江仓前水位达到了9.58米,超过历史最高水位1.04米;半爿山至益农闸,江堤决口332处,总长6445米;农田受淹23.4万亩;冲毁机埠49座,房舍1315间……
而对于像陈永告这样刚做了3年的盐民来说,他们完全不知道台风对盐民来说意味着多么大的损失。
“凌晨,十一工段决堤,一下子水漫金山了。”陈永告还记得当晚的情景,他说,自家屋里的水漫到了七八十厘米高。他的3个孩子当时年龄都还小,他让两个稍大些的孩子赶紧跑,自己抱起最小的孩子,一家人跑到了大堤上避难。傍晚,风雨平静后,水还是没有退下去,乡亲们有的趴在吃饭的桌子上,有的蹲在石头上,还有人抱着屋顶的横梁。陈永告的家里,东西都没了,盐板也被冲走。“盐板,在当时是比较值钱的大件。”失去了盐板的陈永告很伤心,“不过已经算万幸了,毕竟人都平安逃了出来。”
风、潮、水“三碰头”,由于大堤的决口封不住,接下来的两天,风雨挟卷着潮水,按照潮汐规律定时涌入村落。孩子们纷纷被送去“内地”的亲戚家,大人们留在风雨里看家护院。“风雨大时就躲在大堤或高地上,水退下的时候就从大堤上下来,在淤泥里捡回散落的生产工具和生活用品。”陈永告说。
盐越晒越少,重返农民身份
陈永告回忆,1971年他们刚到东升盐场的时候,那里的土地还很咸,只能用来晒盐,种不出粮食和蔬菜,盐民们的食物来源只有两个:人均分配每月22.5公斤的口粮和迁出地亲戚朋友送来的瓜果蔬菜。
“以前,一板卤水可以出7公斤左右的盐,后来只能出2.5公斤左右,最后,渐渐晒不出盐了。”陈永告说,到上世纪70年代末,晒盐在陈永告他们的村子里成了连糊口都不够的活。于是,盐民们开始尝试种植粮食和棉麻,无奈的是,土壤里的盐分对晒盐来说,太低;对种植作物来说,仍旧太高。
贫瘠的土地养不活盐民,于是,他们中的一部分,去了供销社、工厂之类的地方上班,脱离土地,拿工资生活;另一部分人则开始寻找各种方法改良土壤,一步步走回了10年前的道路,重新成为靠土地吃饭的农民,陈永告就成了其中的一位。( 郑文静 陈剑锋)